來源：讀城記工作室（ID:DUCHENGJIPLUS），作者：李杭，編輯：潘展虹
中國從(cong) 不缺好吃的燒烤，更不缺燒烤好吃的城市。
沒人能想到，淄博能持續霸屏熱搜。
兩(liang) 個(ge) 月連上熱搜一百多次，“24人吃淄博燒烤花760元”“淄博大姐留宿12名無房遊客住家裏”“淄博燒烤不漲價(jia) 的最大底氣”……
淄博在兩(liang) 個(ge) 多月登上了一百多次微博熱搜 圖源：網絡
任何能跟淄博扯上關(guan) 係的，都能衝(chong) 上熱搜，比如“男子返鄉(xiang) 遇淄博爆火留下賣橙汁”“男子在淄博吃完燒烤直接買(mai) 房定居”……
“頂流”的實力，逐漸變得直觀——淄博一季度GDP超1000億(yi) 元。
不少城市都想“抄作業(ye) ”。
有的直接帶隊去調研，近距離觀察。據媒體(ti) 報道，4月以來，遼寧錦州、河北安陽、河南信陽等多地的文旅、招商部門，組團到淄博走訪。
有的則是複盤研究，學習(xi) 淄博的成功經驗。錦州燒烤協會(hui) 、河南省南陽市社科界為(wei) 此專(zhuan) 門召開會(hui) 議，研究淄博燒烤的“出圈”路徑。
但是，淄博的這波出圈操作是否能成為(wei) 城市營銷的樣本，尤其是否值得工業(ye) 城市“照抄”？
要想回答這個(ge) 問題，可能要先捋清燒烤和老工業(ye) 城市之間的淵源。
01 落寞的工業(ye) ，火熱的燒烤
中國從(cong) 不缺好吃的燒烤，更不缺燒烤好吃的城市。
黑龍江的鶴崗、佳木斯，吉林的長春、四平，遼寧的錦州、鞍山、本溪，新疆的巴楚、尉犁，山東(dong) 的濟南、淄博……
從(cong) 西北到東(dong) 北再到華東(dong) ，都有拿得出手的燒烤之城。
猛地一看，它們(men) 之間好像沒有什麽(me) 聯係。
不過細細整理，你會(hui) 發現，在這些城市中，除了新疆、內(nei) 蒙古等占據先天原料優(you) 勢，其他大多都是工業(ye) 城市。
燒烤，為(wei) 何與(yu) 工業(ye) 城市有著千絲(si) 萬(wan) 縷的聯係？
人們(men) 讚美一座城市燒烤氛圍濃厚時，往往會(hui) 帶上一句話，“在這裏，人人都是燒烤師傅”。
在老工業(ye) 城市裏，沒人天生就會(hui) 燒烤。支起這些城市裏成千上萬(wan) 個(ge) 燒烤攤的，背後往往是一段段充滿失落與(yu) 傷(shang) 痛的往事。
上世紀80年代，對於(yu) 我國的工業(ye) 發展來說絕對是一個(ge) 激動人心的年代。
在當時，我國整個(ge) 工業(ye) 領域都開足馬力搞建設，辦工廠。那是我國重工業(ye) 發展最激情澎湃的年代，也是我國很多工業(ye) 城市的輝煌年代。
在那段輝煌時期，大型國營工廠，是最紅火的“鐵飯碗”單位。在那裏工作的工人，則是最具有消費能力的群體(ti) 之一。
齊齊哈爾某家燒烤店老板告訴時代周報記者，1980年代，人們(men) 的生活水平逐漸提高，下班後和家人、朋友去街邊吃點小串，是工廠工人較為(wei) 普遍的消遣方式。
有消費便有生意。燒烤從(cong) 此開始在工業(ye) 城市裏生根發芽。
然而，誰都不會(hui) 想到，燒烤行業(ye) 在老工業(ye) 城市的進一步興(xing) 盛，也是因為(wei) 工人。
上世紀90年代以來，由於(yu) 自然資源的過度開發和不合理利用，加上產(chan) 業(ye) 結構單一、改革開放促使經濟重心南移，不少工業(ye) 城市的大規模國企破產(chan) 、改製、重組，很多工人不得不離開工廠。
那個(ge) 年代，在重工業(ye) 城市，民營和個(ge) 體(ti) 經營企業(ye) 相對較少，工人多數要靠自己琢磨生路。
燒烤作為(wei) 門檻相對較低的餐飲行當，成為(wei) 當時很多人的選擇。再者，工廠廢棄材料多，為(wei) 工人改造燒烤裝備提供了便利。
比如齊齊哈爾的烤盤，第一代的烤盤就是用工廠廢料在車床上車出來的。
90年代末期，這些工業(ye) 城市街頭巷尾的燒烤攤子越來越多。在這些燒烤攤上，烤串的是過去的工人，吃串的也是過去的工人。
他們(men) 之中，一半的人靠燒烤維持生計，一半的人靠吃燒烤喝啤酒來排解生活的苦悶，漸漸地把工業(ye) 城市的燒烤越燒越旺。
在工業(ye) 城市，以“下崗”命名的燒烤店並不少見 圖源：網絡
這種飲食習(xi) 慣一直流傳(chuan) 了下去，逐漸演變成一種文化。
街頭巷尾的一爐爐炭火，延續了老工業(ye) 城市裏本來燃燒著的熊熊工業(ye) 之火，承接了一個(ge) 又一個(ge) 漂浮在時代浪潮中的工人家庭。
02 當工業(ye) 城市變成“燒烤大市”
靠燒烤火起來的城市，淄博並非是第一個(ge) 。
以錦州為(wei) 代表的東(dong) 北燒烤城市，在21世紀初期就已經試著嚐試。
和眾(zhong) 多工業(ye) 城市一樣，錦州的燒烤始於(yu) 20世紀80年代，興(xing) 於(yu) 90年代。
到了21世紀初，作為(wei) 東(dong) 北燒烤的扛把子，錦州燒烤已經有了較大的名氣，吸引了眾(zhong) 多電視節目爭(zheng) 先報道。
憑借電視節目的傳(chuan) 播，以及人們(men) 的口口相傳(chuan) ，在當時，不少遊客慕名而來，到錦州品嚐當地的特色燒烤。
見識了自家燒烤的實力之後，錦州主動出擊，不僅(jin) 成立了燒烤協會(hui) ，當地政府也開始有意識地把燒烤打造成一個(ge) 文化品牌，並同文化產(chan) 業(ye) 和旅遊產(chan) 業(ye) 開發相互融合。
從(cong) 電視時代進入新媒體(ti) 時代後，錦州也曾搭上過流量的快車。
2016年之後，在《天天向上》《舌尖上的中國》《人生一串》等節目的輪番宣傳(chuan) 下，越來越多遊客因為(wei) 燒烤奔赴錦州。
由此，錦州的旅遊收入連年增長，由2016年的174.7億(yi) 元增長到2019年的244.8億(yi) 元。
其他“燒烤大市”也都或多或少像錦州一樣，營銷過自己家的燒烤。
2017年，遼寧丹東(dong) 曾舉(ju) 辦燒烤盛宴，免費提供7000斤黃蜆子，吸引超過3500名遊客聚集；齊齊哈爾在2018年曾舉(ju) 辦“齊齊哈爾芭比Q之旅”，以“美食+旅遊”推動當地文旅發展。
這些“操作”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當地旅遊業(ye) 的發展，也讓這些地方的燒烤有了名氣，但是都沒有在社交媒體(ti) 上形成現象級傳(chuan) 播，也沒有在短時間內(nei) 吸引全國遊客“蜂擁而至”。
誰都沒有想到的是，這些燒烤界“老大哥”都沒能完成的事情，被淄博這個(ge) 燒烤界“小弟”完成，並且是超額完成。
從(cong) 數十萬(wan) 大學生“進淄趕烤”，到連續登上熱搜榜兩(liang) 個(ge) 月，淄博真真正正成為(wei) 了“頂流”。
這之後，網絡流量迅速轉化成了文旅的“留量”。
3月以來，淄博火車站日均發送旅客1.9萬(wan) 人次、到達旅客2萬(wan) 人次，連續5次打破近三年來該車站單日到發旅客數新高。全市1288家燒烤經營業(ye) 戶日均接待人數13.58萬(wan) 人。
“留量”又轉化成了消費，實實在在地推動了淄博的經濟發展。
據淄博統計局發布的2023年一季度經濟數據，根據市級生產(chan) 總值統一核算結果，淄博一季度全市實現生產(chan) 總值1057.70億(yi) 元，按不變價(jia) 格計算，同比增長4.7%。
其中，淄博消費市場複蘇勢頭強勁。一季度，全市實現社會(hui) 消費品零售總額313.6億(yi) 元，同比增長8.3%，分別高於(yu) 山東(dong) 全省、全國2.7個(ge) 、2.5個(ge) 百分點。
如此亮眼的成績，引來了不少老工業(ye) 城市的目光，讓它們(men) 猛然發現，工業(ye) 城市轉型，似乎也能用這種“很輕”的玩法。
產(chan) 業(ye) 轉型，是眾(zhong) 多城市麵臨(lin) 的重要課題，特別是像淄博一樣的老工業(ye) 城市。
對於(yu) 這些老工業(ye) 城市來說，改造、提升傳(chuan) 統優(you) 勢產(chan) 業(ye) 是一種思路，大力發展新興(xing) 產(chan) 業(ye) 也是一種玩法。
淄博的想法是從(cong) 2013年開始。那會(hui) ，淄博提出要發展文化旅遊業(ye) ，努力以服務業(ye) 跨越發展帶動產(chan) 業(ye) 結構的戰略性調整。
從(cong) 那時起，淄博試著在文旅營銷上花力氣。
2013年初，淄博市開始有意識的與(yu) 淘寶、途牛、同城等多家OTA合作，同步進行景區門票和線路及旅遊產(chan) 品的網絡營銷，還和搜索引擎網站合作，把淄博作為(wei) “旅遊目的地”，從(cong) 網絡上開始推廣。
2015年，淄博把文化名城建設的地位與(yu) “工業(ye) 強市”“生態淄博”並列，把文化旅遊產(chan) 業(ye) 融合發展作為(wei) 文化名城建設的突破口；2016年，淄博在各區縣相繼啟動“百萬(wan) 市民遊淄博”活動，到山東(dong) 省內(nei) 16城市“安利”自己，以此開展旅遊巡回促銷。
或許就是從(cong) 那時開始的積累，讓淄博政府有了能夠承接住流量的能力，也讓當初定下的“把豐(feng) 厚的文化與(yu) 生態資源優(you) 勢轉化為(wei) 旅遊產(chan) 業(ye) 發展優(you) 勢”的目標逐步成為(wei) 現實。
今年“五一”假期，淄博成功躋身為(wei) 旅遊熱門目的地，創下近10年來的客流量最高記錄。
當地知名打卡地“八大局便民市場”登頂全國景區排隊榜單；淄博站累計發送旅客超24萬(wan) 人次，較2019年同期增長8.5萬(wan) 人次，增幅55%。
淄博的成功，讓很多老工業(ye) 城市忽然明白，工業(ye) 城市向“輕”轉型，效果也還不錯。
03 老工業(ye) 城市，不止“補烤”
巨大的流量，讓淄博正在撕掉“工業(ye) 城市”的標簽，轉向“旅遊城市”。
年輕、友好，正在成為(wei) 淄博新的關(guan) 鍵詞。
比如發布燒烤地圖、定向發放燒烤消費券、設置高鐵燒烤專(zhuan) 列、新增21條定製燒烤公交專(zhuan) 線、在全市34家A級景區推出“免費開放日”活動等。
淄博以燒烤的名義(yi) ，重新出現在外界麵前，很多城市趕來“補烤”。
從(cong) 近期組團到淄博調研走訪的信息能窺出端倪：
4月16日至18日，錦州市淩河區赴山東(dong) 淄博張店區和臨(lin) 淄區，考察調研燒烤產(chan) 業(ye) 發展情況；
同月24日至26日，錦州市太和區赴山東(dong) 濰坊、淄博等地開展招商考察活動；
還有河北省定州市、河南省信陽市商務局、天津市河北區等，分別到淄博進行考察招商和學習(xi) 調研。
但問題是，老工業(ye) 城市該“照抄作業(ye) ”嗎？
以東(dong) 北地區的老工業(ye) 城市為(wei) 例，直播、燒烤，甚至是旅遊為(wei) 代表的第三產(chan) 業(ye) 的熱鬧，並沒有為(wei) 經濟帶來直接影響。相反，人口外流、房價(jia) 低反倒是當地城市出圈的代名詞。
“其實，文旅隻是淄博轉型中很小的一個(ge) 方向。淄博這麽(me) 多年也在發展數字經濟、智能製造、智慧醫療等一係列新經濟和新產(chan) 業(ye) 。”互聯網分析師丁道師告訴時代周報記者，這是所有老工業(ye) 城市可以向淄博借鑒和學習(xi) 的。
把時鍾的指針撥回2018年。當時，淄博作為(wei) 山東(dong) 省唯一的全國老工業(ye) 城市產(chan) 業(ye) 轉型升級示範區，既有產(chan) 業(ye) 結構偏重偏舊的難題，也有新產(chan) 業(ye) 還沒有發展起來的局麵之困。
淄博的做法是，“出清”水泥、鋼鐵、陶瓷等傳(chuan) 統產(chan) 業(ye) ，“上新”新能源汽車、儲(chu) 能、光伏、氫能等新興(xing) 產(chan) 業(ye) 。
近五年時間，淄博已經沒那麽(me) “重”了。
目前，淄博擁有國家級專(zhuan) 精特新“小巨人”企業(ye) 65家、省級“專(zhuan) 精特新”企業(ye) 336家，省級瞪羚企業(ye) 130家，國家級單項冠軍(jun) 企業(ye) 20家，數量居全國第六。
但是，要解決(jue) 老工業(ye) 城市的轉型困境，還得從(cong) 自身出發。
“從(cong) 長遠來看，像淄博這樣的老工業(ye) 城市不可能隻靠燒烤、餐飲和文旅行業(ye) ，因為(wei) 它沒有像張家界、九寨溝和武夷山這種特色景點，所以未來它還是要靠創新。創新才是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廈門大學經濟學院經濟學係副教授丁長發告訴時代周報記者。
人才是城市的發展內(nei) 核，有了人，創新的種子才能在城市內(nei) 部生根發芽。
“對於(yu) 老工業(ye) 城市來說，想要成功轉型，急功近利是萬(wan) 萬(wan) 不行的，還是要靠通過設立大學，培養(yang) 人才，從(cong) 而驅動城市創新發展。”丁長發認為(wei) 。
在丁長發看來，工業(ye) 城市想要實現轉型發展，最終還是要靠內(nei) 生驅動，這樣才是可持續的。
“就像匹茲(zi) 堡作為(wei) 美國的鋼鐵工業(ye) 中心，在經濟衰退之後，主要靠的是當地的大學來培養(yang) 人才，留住人才，靠人才來進行創新，內(nei) 生驅動。”他說，淄博也可以學習(xi) 這種方式，建一個(ge) 好大學，逐步培養(yang) 人才，從(cong) 內(nei) 部爆發出新的動力。
而今，有了“熱情好客”的城市名片，淄博攬才也就變得容易多了。
據報道，近日，淄博市名校人才直通車赴吉林大學、長春理工大學、長春中醫藥大學開展人才招引。三場招聘活動共有45家企事業(ye) 單位參加，累計超千名學子到現場谘詢洽談，達成初步就業(ye) 意向591人次。
這次，工業(ye) 城市或許能先從(cong) 這開始“抄作業(y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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